“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城南旧事》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她抬眼看着我。我不明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跨过湘江到荆江去。
“她走了”,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悲伤浸过的眼投射着海啸卷袭过后的狼藉。那双眼睛我应该是见过的,是在夜幕降临时靠在公交玻璃窗上反射的轮廓里,尤为深刻,荒芜、漆黑带着寒夜的凉气。
霓虹冲淡的夜空上是一轮满满的、清冷的月亮,散着柔和的悲伤的波浪。我突然迫切的想去湘江边上看看它,不肯是此刻头顶的模样。我用拇指揉抚着手心里紧握着的手,她能感受到吧,我掌心递给她的称得上是安慰的情绪。
我揉搓着她的拇指关节,不说一句话。在遥远的以前,我肯定也做过这样一件事,反复地、温柔地、认真地。只是指尖的触感是干涩的,像极了我儿时攀爬大树划过的树皮,也是粗糙的,大大小小的老茧硌的我疼。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是要哭出来的吧。
“我是她一手带大的”,是啊,是她一手带大的。
“你听不听话?”鸡毛掸子在空中胡乱的挥着发出咻咻的声响,她总是追不上我,尽管是那么高大那么精神,也抓不住我这个左右逃窜的孩子。我转过头向她扮着鬼脸,她只得无奈站在老家院门口气喘吁吁又气急败坏,一次复一次,一年又一年。再一次回头的时候,早已看不到那个挥着鸡毛掸子的身影了。
“就算我回去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月亮也被冻住了,莹莹地悬在天上,月色与雪色都透露着心事。“她走的时候,我们围着火炉闲谈着,她睡着了,睡着睡着就揺不醒了。”妈妈不肯再说下去了。
我没有回去见到她最后一面,我甚至连卷袭她温热身体的肆虐的火舌的样子也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到那场雪,没有看到那同雪一样冰冷的月亮。
我更加迫切的赶往江边,我想念过往每个夜晚散步在江边凝望着的月亮,我迫切的想去到那潺潺的哼着柔和曲调的江水旁。
我穿过黑蒙蒙的街道,躯体里四处逃窜的战栗找到了缺口,叫嚣着,嘶吼着。我又淌过昏黄的路灯投射的水流,胸腔里剥离出的仿徨逼迫着喉咙,伴着紧涩的、撕裂的痛楚。我的步伐匆忙又慌乱,随意又镇定,走了很久很久。
我停在马路中央,望着绿色的行人灯忽地变成红色。身前身后川流不息,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我只盯着那行人灯,空洞着等它变成绿色,因为那一头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地方。
我终是没有看到月亮,那满满的、冷清的散发着柔和的悲伤的波浪的月亮。我连那轻拢着它的薄纱般的云朵也不曾寻觅到。
小英子别在胸前的夹竹桃不在了,庭院里无人料理的树也死去了,石榴也不复硕大饱满的模样。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