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天津城是这样的,清新浓艳的花花绿绿上附着一层雾水,顺着岁月的罅隙成股流下。租界的教堂洋房经历百年风雨洗刷,外墙斑斑驳驳中隐隐能告诉你,我有很多故事,风韵犹存。
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坐上天津眼,眼底无限繁华一览无余,也是极其浪漫。然而,我始终并不觉得天津是一座旅游城市,她太过接地气,不适合旅行的浪漫与香艳,倒是适合久住些日子,慢慢体验小直辖市里的怡然自得。养一只猫,洗漱过后抓把猫粮,楼下就是早点铺,总有阳光微熏的午后,去溜溜泥人儿张,还没来得及拍卖的瓷房子,估衣街的谦祥益。天津作为一线城市没有北上广那么发达,没有那么快的生活节奏,实在是一座很适合居住的城市,拉上心坎儿的姑娘,到海河边上看运河夜景,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胡说八道。周遭万家灯火阑珊,期待未来有我一盏。
事实上,故乡的味道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北方寒冬里的一口二斗栗子,咬一口不嫌烫嘴,香甜软糯刺激着嗅觉神经,唇齿溢香。早点花样很多,煎饼果子豆浆油条,都算得上是心头好,在天津上过学的孩子都有这样的经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到那号楼叫上固定上学的伙伴,兜里揣着自家带来的鸡蛋去煎饼摊,隔壁炸果子的必然也榨豆浆,冬日里头那种仓促的温暖让人格外印象深刻。对于天津人来说,煎饼里头除了放薄脆果子的都是邪教,至于爆三样儿,八珍豆腐和煎焖子还是得亲自上旧租界的小洋楼里品一品才算地道。当然了,因着马三立先生走红的狗不理包子,也十分值得一尝。
天津一年四季都是晴朗而温暖的。春天里迎春鸢尾二月兰,万花怒放,紫气直冲云霄;夏天满目绿荫,穿上的裙子希望是你渴望的颜色;秋天是急切的,花叶仓仓促促地走,北风窸窸窣窣地来。
我最喜欢天津的冬天,漫长而真切。我家的卧室向阳,窗外妖风作响,地暖却烘得室温到了二十五六度,午后的阳光扫进来,所经之处触手生温,光线明媚喜人,被子一般香喷喷地盖在身上,一猫一狗睡得浑然忘我。
熟悉致死深入骨髓,然而如今却要再像陌生人一样重新打量一番,那段困顿在城市中的记忆与青春,那个迷路在这座城市里的年轻灵魂,迷惘却清晰,稚嫩而陈旧。
就像有些人讲了一辈子冷笑话和有狗那年的段子,也许只是期待那个人群中独属于他的捧哏。
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黄昏,几月,几号,天色是否尚晚。只记得那天我湿着头发,没有赤脚,奔向属于我的佛罗伦萨。有关于此的回忆大多薄如蝉翼,丝丝缠缠,凌乱得错落有致。回忆是一个人的沙城,所有一切都随着时光遗落在沙里,看着时间慢慢将它腐蚀,把明媚和疼痛,那些说得出的说不出的隐晦和欢喜全部沙化,那些路灯和脚印无比清晰,整整齐齐地码在我走过的路上,天津的路名就是这样,明明是一段却也不一定有始有终,我无法触碰这沙城,一旦双手陷入,整个画面就轰隆隆地塌陷,吞没我,埋葬我。我的喜笑颜开,我的碧海蓝天。往事如云如烟,便真如蓬莱灵山,不可望也不可即。
不记得是抱着谁哭着诉说的那一段情事,控诉是那一场盛夏的大雪让我们迷途忘返,控诉月朗星稀的夜里被夜色淋湿,一段段念念不忘的好,泼出去却收不回。或许凡是爱过的,皆如落日。
我记得出发时分天色尚早,树上盛放着淡黄色的芙蓉花,汽车飞速行驶,被抛却的景物,恍如未尽之书。如今枯叶选择了我的左肩,小雪选择另一边,将过往这半生都固执地覆盖,我想,这就是冬天漫长而真切的原因。
在另一座城又重新生根发芽,可天津像一个老朋友。他看着我从小长到大,陪我路过全部青春。最终他下落不明,回忆至此,似乎未曾告别。许是我先行一步。但我想,我总应该续一个尚算完整的结尾,不必沉重不必缅怀,若能彼此祝福彼此原谅。也算相伴一场不留遗憾。
最终还是不尽如人意。归根到底,那样好的结局只开在梦里,而这个梦,并不常发生,在那个有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