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黄，爷爷是老老黄。

从我懂事以来，老老黄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能再回一次草原呐。”老老黄现在住在爸爸大伯几个人一起买的小楼房里，上下楼有电梯，集体供暖，采光也好，是养老享福的好地方。而我听老黄说，以前在草原的时候，老老黄带着一家五口，住的是胶泥和稻草砌起来的小平房。没有院子，也没有暖气，冬天就烧炉子取暖和做饭，小房子孤零零地立在辽阔的大草原上，怕招贼就在正房门口拴一条大黑狗，很健壮跑得跟狼一样快的那种，屋子里面挂灯光发红的小电灯，在草原的夜里散发像煎熟的鸡蛋黄又像太阳一样的光。

我是不懂的，为什么如今有着安逸和温暖的条件，老老黄却还是总喜欢叼根小烟头，落日时候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感叹，“什么时候能再回一次草原呐。”

老老黄是汉人，是草原上的汉人。

年轻时候因为工作分配的原因，老老黄在草原上扎了根。他说春天夏天的草原最美，草刚长出来的时候，嫩绿嫩绿像是新鲜的绿豆芽的颜色，沙葱花也都开了，浅浅的粉色为草原点缀，像蒲公英一样细碎地遍布整片草原。奶奶就掐了一把回去，剁成饺子馅做上一顿美味的沙葱馅饺子。

草原上的蒙人是瞧不起汉人的，总觉得他们身体羸弱还万分矫情，老老黄也偏就是爱较劲的性子，外套一脱就要和蒙人比力气，犟脾气一犯谁都拉不住。老老黄和蒙人巴特尔约定用牙齿咬着装满水的铁桶的提手比赛谁前进的距离远，奶奶在后面看得神经紧绷，老老黄吊着水桶，青筋暴起，不看旁边的巴特尔，只一个劲往前走，青筋暴起，两颊的肌肉用着力气，巴特尔也毫不示弱，两个人并排前进着。走了二十来米巴特尔终于坚持不下去，放下了水桶，老老黄却还在前进，仿佛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也就是这次比赛，老黄成为草原上收到蒙人尊敬的唯一一个汉人，巴特尔的名字在蒙语中是“英雄”的意思，这次比试之后，巴特尔拍着老老黄的肩膀用蒙语对他的妻子说，老老黄是汉人中的巴特尔。

暑假老黄开车带着奶奶和我，还有老老黄一起回巴彦淖尔草原，看着老老黄对着一片沙地深情地说，这一块当年是公社，那一块是粮仓，你爸爸当年读书是要翻过这片草地的。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老老黄总会想要回到草原。

你知道乡愁吗，就是对那片大地、泥土、天空的执念，即使不是生养老老黄的地方，那片草原仍是老老黄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每一寸的土地和空气，都是回忆的味道，那对老老黄来说，不只是故乡，也是人生啊。